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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頭,只見旭堯黑著臉站在我身後看著我。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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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邵是一個看起來十分正直沈穩的中年人,木子白甫一進門就微笑著同他打招呼,一副自來熟的樣子。當然,骨子裏到底是什麽樣的,就不得而知了。

“見過岳父大人。”木子白規規矩矩地行禮道。

“聽說,你昨夜宿在月之苑了?”宗邵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悠哉,半點沒有責怪的意思。

月之苑?木子白彼時還不知道許月奴的別院已經改名為月之苑了,但是這不妨礙他在第一時間理解宗邵的意思,於是他一挑眉:“是鳴鳳來跟您說了什麽嗎?”

宗邵笑著搖搖頭:“她什麽也沒說。”他的女兒一向愛恨分明,只要她還愛著木子白一天,就絕不會在自己面前說她夫君一句不是,但是許月奴嘛……恐怕就沒有那麽好過了……

木子白詫異了——依那個大小姐的脾氣,居然什麽也沒說?

“子白,你還年輕,會氣盛也是正常的,這一次,我就當什麽都不知道。但是我宗邵的女兒,容不得別人欺侮。”宗邵臉色一正,露出幾分淩厲來:“我會給你時間,但是,你最好不要讓鳴鳳等太久,知道嗎?”

木子白抿唇不語。

宗邵見狀卻又笑了:“好了,沒事兒了,你回去吧。”

“……是,子白告退。”

待回到月之苑,木子白擡頭看了看院門牌匾皺眉,他當然知道“月之苑”之名暗含何意,但是以他的情況,也無力多做什麽。於是他收起一臉的覆雜情緒,微微一笑,跨進大門喊道:“月奴,我回來啦!我跟你說,今天我在翰林院啊……”

宗府後院之事暫且告一段落,木子白雖然忌諱宗邵,但對於宗鳴鳳仍是提不起半點興趣,此事也只得能拖就拖。

但宗邵顯然不會容忍自己的女兒獨守空帷太久。

木子白入贅宗府兩年,在家裏礙著女兒的面子宗邵不會做什麽,但在朝廷上,他卻是一改一開始極力推薦的態度,開始給木子白各種下套刁難,木子白一開始著實吃了不少苦,要不是丞相顧念這他作為自己的女婿給他留了後路,木子白險些連大學士的官位都保不住。

“子白啊,在朝廷做事,絕不是滿腹才華就可以行得通的。”彼時宗邵笑瞇瞇地對他道,“你岳父大人我這可是在磨練你呢,你可不要記恨我哦!”

木子白勉強一笑:“怎麽會?岳父大人用心良苦,子白自當銘記於心。”

但以木子白的脾氣,又怎麽可能長期忍受這等侮辱?於是,他聯合季真和孟浩,以及其他朝內朝外志同道合的朋友,開始致力於結成自己的勢力,和只手遮天的丞相所抗衡……

(8)步步高升

事情轉機之處,在一年前州王外出圍獵之際。

峻州王樂衷於打獵,故而每年秋天的圍獵都會搞的極其盛大,朝廷幾乎泰半官員都要伴駕一同出巡。

按照慣例,為期三天的圍獵結束之前,都會舉行篝火晚會,將三日來獵得的獵物烤成食物,輔以美酒歌舞助興,以作慶賀。

按照慣例,翰林院會當場獻上一篇歌賦來讚頌每次的圍獵盛事,以滿足峻州王註重華麗麗門面功夫的虛榮心態。(…………)

按照慣例,通常會由院士在這三日內提前作好。

但是這次圍獵略有不同——海士齡因病缺席,所以不能在這個時候獻上歌賦。

其實這本沒什麽,按照慣例由副院士頂上便是。可是付書華看木子白不順眼很久了,自然不會放棄這次大好良機。

於是他暗示自己的兒子,打算給木子白下套。

“不知今次,翰林院又會獻上何等佳作呢?”很快就到了翰林院獻上歌賦的環節,坐於大禦輦之上的峻州王興致勃勃地問道,“前幾年海大人所作的歌賦,篇篇皆是才華橫溢的上乘之作,孤都甚是滿意。這一次海大人抱病在身,希望不會影響圍獵歌賦的質量啊。”海士齡不通人脈,卻能穩坐翰林院院士一職,與他深得州王寵愛密不可分,當然,這同他本身行事低調,甚少得罪人也有關。

“王上,”付錦瞥了一眼無所事事的木子白,眼底閃過一絲陰鶩,遵照他爹爹的意思起身,微笑建議道:“按理,應是由副院士作賦,不過今年我們翰林院新收進來一位大學士,他的才學之高,我們翰林院上下全都心服口服!微臣提議,由他為王上即興創作一篇,不知王上意下如何?”

“這事孤也略有所聞,”峻州王一挑眉,轉頭看向陪伴在身旁的宗邵笑道,“聽說,是丞相的東床快婿,木子白木愛卿,對吧?”

宗邵一楞,狐貍心思當即轉了三轉,很快明白過來這是翰林院的人在故意給木子白下套呢,他本就不滿木子白對自己寶貝女兒的冷漠態度,平常有事沒事就愛找他麻煩,這一次有人代他出手,他也樂得坐收漁翁之利。於是笑瞇瞇地答道:“是的,王上。”而後轉身沖大禦輦之下的木子白道:“子白,還不出列拜見王上?”

木子白聽到付錦一番話,就知道自己這是躺著也中槍了,(…………)宗邵又這麽發話了,他更想推都推不掉,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出列,沖州王行了禮道:“微臣木子白,見過王上。”

峻州王打量了他一下,而後微微一笑讚道:“嗯,果真是一表人才,氣宇非凡。不過這歌賦可不同於詩詞,你確定要當堂創作?”峻州王雖然比較虛榮,但也不是沒腦子的人,看木子白的樣子就知道他是被人臨時推上來的,絕不可能事先做好準備,所以甚是好心地提醒道。如果木子白夠識相,就該順著這個臺階下,那他也就不介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自己手下這群狗咬狗的大臣們。(…………)

木子白卻是沈默不語。一旁的季真看在眼裏很是為自己這個傲氣不羈的好友擔心,當即出列道:“王上,依臣看來,這臨場發揮,終是不及精心推敲所作,不如留待回朝之後,再由翰林院細細總結,創作好了奉上。王上以為如何?”

付錦聞言呲笑:“季大人這話說的,往年可從沒有這等規矩!再說了,打鐵要趁熱,還是現在寫出來更貼切鮮活些。”

一直沈默的付書華見自家兒子態度有點過了,忙皺眉斥責道:“王上面前,不得無禮!”

付錦這才收斂了不屑的表情,不甘不願地沖峻州王跪道:“是微臣失禮了,還請王上恕罪。”

峻州王這才註意到原本應該獻上歌賦的主角,眼珠一轉沖付書華問道:“付愛卿以為呢?”

付書華一鞠躬,和和氣氣地笑道:“微臣倒是早就準備好了,不過自認為……水平遠遠不及海大人。若是木大人有更好的,微臣很樂意讓賢。”

峻州王滿意地點點頭,蓋棺定論道:“既是如此,木愛卿就不要推辭了,隨意作吧,不論好壞,孤都恕你無罪便是。”言下之意,你意思意思就行,反正有付書華的備著,你是好是壞都無所謂。

但這卻是嚴重打擊了木子白的自尊心——本來嘛,他從小被人叫神童叫到大的,向來恃才傲物,任性不羈,怎麽能容忍自己被人這般耍弄?剛才峻州王問他他不答話,其實已經開始在心裏打腹稿了,這會兒,已然是胸有成竹了!

於是木子白冷冷地回頭看了那些諷刺不屑的同僚,又沖正擔憂地看著自己的季真寬慰地一笑,轉過去恭恭敬敬地向州王行了個禮,而後挺直腰板傲然道:“如此,微臣就獻醜了。”

峻州王微微一笑:“開始吧。”

於是全場安靜,一旁的史官亦是蘸好筆墨準備記錄。

木子白清了清嗓子,朗聲道:“粵若皇唐之契天地而襲氣母兮,粲五葉之葳蕤。惟開元廓海宇而運鬥極兮,總六聖之光熙…………

河漢為之卻流,川岳為之生風。羽旄揚兮九天絳,獵火燃兮千山紅…………

碎瑯弧,攫玉弩,射猛彘,透奔虎。金鏃一發,旁疊四五…………

聖朝園池遐荒,殫窮六合。示物周博,大道匡君!”

一時鴉雀無聲。

木子白微微一笑:“微臣木子白,即興作此《大獵賦》,獻於吾王,願吾王千秋萬代,萬歲萬歲萬萬歲!”

州王亦是久久不能回過神來,聽得木子白這麽一說,居然從大禦輦上跳了下來!而後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木子白面前執起他的手大笑道:“好啊!卿如此良才,怎的埋沒至此!?來人,賜孤最愛的金絲燕窩羹!”

很快,一晚熱氣騰騰的金絲燕窩羹被端了上來,州王揮手攔住侍從,竟親自接過羹湯,調勻後遞給木子白!

木子白也沒想到州王會有如此驚人的反應,忙誠惶誠恐地跪下:“謝吾王隆恩!”

於是木子白因“上降輦步迎,親賜最喜之湯羹,禦手調羹以飯之”一事揚名九州,成為峻州州王最寵信的,新一任的翰林院首席禦前大學士!

而他在宗府的地位也直線飆升,宗邵雖然依舊對他面熱心冷的,卻也不怎麽管他同宗鳴鳳的事了

就連深秋的時候,木子白特意派人從懷南移植過來一株紅楓以解許月奴的思鄉之情這等偏心妾侍的事情,宗邵也只是撇撇嘴,啥也沒說——現在他已然成了自己在朝堂之上的勁敵,兒女閨房這等小事,他丞相大人自然是顧不得那麽多了。

一年後,木子白在朝內有季真,朝外有孟浩的基礎上,聯合了眾多朝內朝外志同道合反對丞相的朋友,終於結成了屬於自己的,足以和宗邵所抗衡的勢力!

那一日他很高興,在外面同孟浩和季真一起慶祝,多喝了幾杯,暈暈乎乎地回到了宗府。

“姑爺,您回來啦!”宗管家見他搖搖晃晃地下了轎子,,忙迎上來扶住他。

“嗯……扶我回房……”他喃喃道。

宗管家聞言一楞,隨即眼珠一轉,竊笑了一下道:“是,姑爺!”

在這宗府,姑爺的房間,理所當然就該是他們大小姐的房間咯……

所以第二天,木子白是在宗鳴鳳的床上醒過來的,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比較糟糕的是,他昨晚好像……糊裏糊塗地,把宗鳴鳳當許月奴了……

看著兩人衣衫淩亂地躺在床上,宗鳴鳳身下還有一抹刺眼的鮮紅,木子白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一時有些不知所措。雖然他不喜歡宗鳴鳳,可這兩年他一直冷待她,她卻從來沒有向宗邵抱怨過,對外也一直很給他面子。畢竟她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睡了就睡了,應該沒什麽關系吧……

呃……你要理解,一個風流不羈的才子,有這樣的想法也很正常的。

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麽同許月奴解釋。

“夫君……”木子白一楞,原來是宗鳴鳳醒過來了,一向同他一樣“相敬如冰”的臉上頭一次露出嬌羞的表情,搞的他也不好意思責問她為什麽趁他喝醉騙他上床……

“呃……你再睡一會兒吧,我要先去上朝了。”說完,他甚是沒有骨氣地落荒而逃了……

宗鳴鳳看著他離去,心情大好,於是這一天,她很是難得地沒有折磨許月奴。

大小姐端著架子不會向許月奴炫耀什麽,但是不代表下人們不會說。許月奴還沒從“今天居然逃過大小姐慣例折磨”的驚喜詫異中回過神來,很快便從粉桃的口中得知了原因。

她眼神一黯——到底,他還是……

“啊——”一個晃神,手中的繡針紮到了自己,她皺著眉頭吮住食指,忽而釋然一笑。

我這是怎麽了?這是好事啊,以後,大小姐應該會待我好一點了吧?而且要不是子白喝醉了……

對,子白還是愛我的!

他還是愛我的。

他還是愛我的……

(9)魂斷寒秋

時光飛逝,轉眼,木子白也年近三十了。

這幾年裏,朝政的腐敗、同僚的詆毀,使木子白甚感身心疲憊。

曾經傲然冷對千夫指的木子白,變成了可以淡然微笑所有詆毀的木子白。

曾經滿腹才華的木子白,變成了一味迎合州王喜好賣弄文筆的木子白。

曾經指天發誓只愛許月奴的木子白,變成了為了利益也可以對著宗鳴鳳甜言蜜語的木子白。

但人就是這樣,要想功成名就,就必須付出這種代價。

唯一讓他抑郁的是,不論是許月奴還是宗鳴鳳,都沒能為他生一個孩子。這十多年來,只有宗鳴鳳為自己生了一個五歲的女兒,而比之更受寵愛不知道多少倍的許月奴,卻是完全沒有所出。

如今的他在宗府的地位不可與日同語,他只需動動手指頭,很快就查出來是宗鳴鳳搞的鬼,當年為了保證自己的地位,偷偷逼許月奴喝避孕湯藥。

那種湯藥,喝多了,是可以讓女子絕育的……

木子白知道這個情況的時候,許月奴已經喝了快四年了,早已沒有了生育能力。

至於宗鳴鳳,或許真的是報應吧,她生女兒的時候大出血險些難產,最後雖然母女平安都保下了命,元氣大傷的宗鳴鳳卻也是再也不能生第二胎了。

木子白到底是入贅的,不可能再納什麽小妾,於是就只好繼續這麽不尷不尬地和兩女相處下去。

而經過這麽多年,現在的木子白更專註於朝廷之爭。

所以他對許月奴的關心,漸漸地就少了很多。

直到那一日,他滿臉疲憊地下朝,遠遠路過她的院子的時候,看見那一樹已然長得很高探出墻頭好長一截的紅楓,才又想起她來。

“原來,又是秋天了麽……”他喃喃道。於是打發了宗鳴鳳派來接他的丫鬟,徑直去了許月奴的院子。

“月奴,你在嗎?”想起過去的美好,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難得溫和地叫她的名字道。

“姑爺,”粉桃端了一盆水自內間出來,沖木子白行了個禮,聲音有些難過地道,“月娘病了。”

粉桃雖然一開始是宗鳴鳳派來的,但這麽多年早已為許月奴的溫柔善良所折服,忠心耿耿地一直守在她身邊,竟是至今沒有嫁人。

“病了?什麽時候的事情,怎麽也沒人告訴我?”木子白一皺眉,徑直進去,看見一臉蒼白病態的許月奴半倚在床邊不斷地咳嗽。

“子白,你怎麽來了?”許月奴顯然沒想到木子白會突然過來,詫異道。

“看見外面的楓樹了,想起我們當年初識的情景了。”木子白笑笑,坐到她床邊,握起她的手柔聲道:“病了怎麽也不說一聲?”

許月奴蒼白一笑:“陳年舊疾了,有什麽好說的。照著以前的方子抓藥吃就是。”

木子白一楞——他怎麽連她有舊疾也不記得了?心下當即生出一絲愧疚,看來,他果真是不關心她很久了。

“對了,”他忽的一笑,“你的生辰馬上要到了吧?想要什麽?”

許月奴低頭一笑,輕輕搖了搖頭,幾縷發絲滑了下來:“我沒什麽想要的,我只要你好就好。”

這話……似乎當年她也說過呢……

木子白感慨地為她將發絲拂到耳後:“這麽多年了,你倒是半點都沒變……不過這也正是我愛你的原因。”他也會和宗鳴鳳甜言蜜語,但是“我愛你”這句話,他只對許月奴一個人說過。

許月奴笑笑:“你變了很多,但是,我亦是始終都愛你。”

兩人相視一笑,仿佛他們之間,並沒有那些冷落與曲折,一切都沒有改變。

“我最近在忙史書編撰的事情,等忙過這幾天,回頭我陪你一起慶生,可好?”

“好。”許月奴笑道,蒼白的臉上也終於有了些血色。

於是接下來幾日,木子白日夜趕工編撰史書,希望能在許月奴生日當天抽出些空來。

但是這一忙,就容易出了錯。

那一日,剛好州王來審視編撰情況,正看到木子白手下最看重的那個學士在編撰自己的生平,於是州王便在一旁興致勃勃地看了起來。那學士何曾和州王離得這麽近過?緊張之下,居然寫錯了州王的本名!

於是州王勃然大怒!木子白一向負責,毫不猶豫地將此事扛了下來,只是沒想到,州王因為此事對木子白有了嫌隙,一連好幾日都沒有傳召木子白進宮為他寫作詩詞歌賦,朝堂之上對於此類變化甚是敏感,一時之間,木子白在朝廷上的地位頓時微妙了起來。

這使得木子白非常郁悶,煩躁之下,居然忘了和許月奴的生辰之約。

等他想起來的時候,許月奴的生辰已然過去好多天了。

他急忙跑去她的院子去探望她,可還沒進門,就聞到了濃濃的中藥味!

宗鳴鳳正好也在,一看見木子白想要進門,忙上前攔住他:“夫君,月娘病的很重,你還是不要進去的好!”

木子白冷冷瞪了她一眼,嚇得宗鳴鳳下意識地松了手。正好這時候粉桃走了出來,木子白忙把她叫過來問道:“這是怎麽回事?月奴的病情怎麽會突然惡化?”

粉桃咬了咬唇道:“姑爺先前不是答應了月娘要陪她過生辰的麽?那日她在楓樹下擺好宴席等了您一夜……可是您沒有來……月娘的病本就沒好,又強撐了一夜,寒秋更深露重的,怎麽能不受風寒?”

“怎麽跟姑爺說話的!?”宗鳴鳳呵斥道,粉桃只好低下頭,不再言語。

木子白的臉色瞬變,二話不說推開所有人,徑直闖了進去!

“月奴!”

許月奴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聞言勉強轉頭看向他。聲音沙啞道:“子白…………”

木子白心猛地一揪,忙上前將她摟進懷裏。

“你……怎麽總是這樣……為什麽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你都不肯告訴我!?”

“咳咳……你自己還不是一樣……失了州王的寵信對你是何等巨……大的打擊……我又怎麽好……”

“笨蛋!你這個笨蛋!”

許月奴虛弱地笑笑:“子白……我……怕是不行了……你以後……要好好的,不要再任性了啊……”

“……不……不要,月奴,我知道錯了!是我不好!我明明答應要好好愛你的!是我冷落了你!你不要走好不好!再給我一次機會!”

眼淚無聲地滑落,滴在錦被上,許月奴吃力地擡起手為他擦去淚水,撫摸著他的臉龐輕輕地,溫和地笑笑。

“咳咳……子白,從來……你想要什麽我都會答應你……只是這次……不能了……”

話音剛落,手掉落,雙眼緩緩地闔上……

“不!!!”

房內的火爐嗶嗶啵啵地燒著炭火,彌漫著濃濃藥味的床榻前,有人僵直而立,有人慌忙跪下,有人沈默不語,有人哭了。

哭的那個是木子白。

他後悔了,他終於明白這些年他為了名利失去了什麽。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窗外寒風呼嘯,凜冽地刮過院裏那株紅艷如血的楓樹——許月奴,終是魂斷在這寂寥的深秋……

半月後,木子白不顧季真等人的勸阻,在剛失了州王寵信的微妙時期,果斷辭官回鄉,急流勇退!

那一日,他一紙休書給了宗鳴鳳,帶著許月奴的骨灰毫不猶豫地就要離開宗府!

彼時宗鳴鳳第一次失了她長久以來的倨傲大小姐風度,淚流滿面地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離開:“夫君!你真的舍得你那些好友?舍得這榮華富貴?舍得我們的女兒嗎?”

木子白看了一旁五歲的女兒一眼,淡淡道:“她是怎麽生下來的,你比我清楚。再說了,跟著你,總比跟著我好……宗鳴鳳,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月奴為什麽會有這麽多陳年舊疾。”

宗鳴鳳楞楞地看著他:“你什麽意思?”

“她為什麽不能生育?為什麽總是日以繼夜地做女紅?為什麽從來不敢踏出月之苑半步?那些名媛聚會上她所受的屈辱……這些,你我都心知肚明,想必不用我一一道破了吧?”

宗鳴鳳無力地癱倒在地。

木子白冷哼一聲:“我在朝堂受你父親的照顧,月奴在家受你的照顧,你宗家還真是待我們不薄啊!”

宗鳴鳳看著他:“我們……原來,你從來沒有把我當作是自己人過,是不是?”

“不然呢?”

宗鳴鳳不再說話。木子白一拂衣袖,抱著許月奴的骨灰罐轉身大步離去!

一月後,他再次回到了當初許月奴所生長的懷南小鎮,整理了一下許月奴的舊屋住了下來。

之後,他在周圍的楓林管理人那兒找了份管理楓林的工作,閑暇時幫周圍的百姓寫寫書信對聯,甚是平靜地過起了和當年的許月奴一模一樣的日子。

直到那一日清晨,他正在清掃楓林,突然迎面走來了一個仙風道骨的道士。

“木公子,多年不見啊。”他如是說道,意味深長的樣子甚是眼熟。

木子白一楞:“你是……啊!你是當年那位司馬幀!”

司馬幀微微一笑:“正是。木公子,事到如今,黃粱一夢醒,功名利祿皆是過眼雲煙。你可看透?”

那一瞬間,木子白只覺眼前似乎飛快地閃過這十來年的點點滴滴,不由地感慨地點頭表示同意。

“道長所言甚是。如今子白無牽無掛,不知可有這個榮幸能拜在道長門下,潛心修行?”

“呵呵,貧道正是為此而來的。”

於是木子白拜司馬幀為師,正式開始了修仙訪道之路。

(10)修仙

我和師父,就是在這個時候,第一次遇見了木子白。

彼時他已跟隨司馬幀修道近六十年,由於仙根天成的原因,境界提升甚快,看起來仍和二十幾歲的青年沒什麽兩樣。

而師父來此的原因,本是打算來拜訪一下老友文曲星君的。

沒錯,司馬幀,便是上一任的文曲星君,尊號即是“司馬”——可見師父這位老友也是個懶蟲,下個凡連個化名都不取。(…………)

這世上原本就沒有什麽長生不老,所謂神仙,只是擁有相對於人類而言,漫長到近似無限的壽命而已。近似無限,終究不是完全無限。尤其是像司馬幀這類由人間修煉上來飛升的神仙,其實壽命也不過是區區幾萬歲而已,當然,像師父這樣的上古神祗,活個幾十萬歲還是很容易的。

所以,當這類神仙感覺到自己壽命將近之時,都會提前選擇好繼任者。

木子白,便是司馬幀定下的繼任者,這也是為什麽,木子白會擁有這樣非凡的才華的原因。

師父說是來看老友,其實我猜,多少也是想好奇一下下一任的文曲星君是怎麽個貨色。(…………)

不巧的是,那天司馬幀剛好不在,只有木子白一個人默默地掃著楓林落葉。

正是金秋時節,懷南漫山遍野的紅楓甚是迷人,我拽著師父的一角,迎著漫天楓葉向那個一身青色道袍的俊朗青年走去。

木子白擡頭看向我們楞了楞,此時的他道行小成,很快看出來我們兩只絕非常人,於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道:“見過大人。”

師父微微一笑:“司馬道長在嗎?”

“大人來的不巧,家師出門了。”

“哦?是嗎……”師父略略失落道。我在一旁抽了抽嘴角——這廝又在裝13了,分明就是沖著人家來的嘛,還裝模作樣地先打聽人師父幹什麽……

“大人有什麽事情?子白可以代為轉達。”

師父微微一笑:“只是想見見他敘敘舊而已……畢竟,他的時候不多了啊……”

“啊?大人這話是什麽意思?”

“呵呵……”師父神神秘秘地笑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嗯……司馬的眼光還是挺不錯的,小白啊,你要好好修行,不要辜負了你師父一番苦心哦!”

木子白聞言嘴角一抽,似是想到了什麽,突然指著師父叫道:“啊!我想起來了,師父有警告過我要小心帶著紅衣女童的白袍男子!難道說的就是你?!”

我一個沒忍住,撲哧笑了,被師父威脅性地瞪了一眼,於是吐了吐舌頭扮調皮。

師父又轉過頭去看木子白,露出一個我熟悉的腹黑笑容:“小白,你想不想知道許月奴的情況啊?”

木子白一楞,隨即大喜:“想啊想啊!我求了師父好多年,他就是不願意告訴我呢!”

我聞言卻是不由得皺了皺眉——修道之人,最忌留戀塵世,看不透萬丈紅塵,終究成不了什麽大器。我擡頭又看了看師父,依著師父的個性,從來也不做沒有目的的事情,難道,他巴巴的趕來,不是為了和老友敘舊,而是為了幫助木子白了卻這一段凡塵嗎?

又或者,這根本就是司馬幀的請求,所以他才這麽剛好不在場……

師父點了點頭,突然嘆了口氣道:“你師父也是為你好,不想你因為念念不忘許月奴而影響修行,可是如今看來,反倒是弄巧成拙,成了你的心結。我本是仙界司命上神,天下萬千生靈世世輪回皆由我掌管,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許月奴的轉世輪回。”

木子白迫不及待地問道:“那她如今轉世了嗎!?過得好嗎!?”

師父頓了頓,淡淡道:“她沒有輪回轉世,從她死在你懷裏的那一瞬間起,就早已灰飛煙滅了。”

木子白僵住了。我很是驚訝地看向師父,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說出這樣叫人絕望的話。

“你是命定的文曲星君,為防你的仙氣影響凡人命軌,你在人間歷練的一切,都是專為你而生,也就是說,像許月奴、你的父母等等都是本不該存在在這世間的,只是為了幫助你成長特意創造出來的罷了。你飛升之後,他們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死後,自然是灰飛煙滅歸於塵土的。”

“怎麽會這樣……”木子白如遭雷擊,面色慘敗地癱倒在地。

師父又嘆了口氣:“如今你知道了,也該早些斷了這些塵世的念頭,好好修仙,走你命定的路才是。”

木子白咬牙:“照你這麽說……月奴是因為我,才會從小孤苦無依,被宗鳴鳳折磨,飽受病痛而亡的?既是如此……我無論如何不能讓她就這麽灰飛煙滅!我定要給她一個完滿的人生!”

師父皺眉:“荒謬!竟然妄想逆天改命?簡直冥頑不靈!菜菜,我們走。”

我一下子沒回過神來,只好乖乖地跟著師父離開,臨走了忍不住回頭去看那木子白,只見他一臉悲戚,完全沒有大徹大悟的樣子。

我斟酌了一下,甚是矜持地道:“師父,你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師父抽了抽嘴角沒有說話。半晌才聽他喃喃道:“吶……命是我定的,可人的意志又不歸我管,有時候超出控制什麽的……也是在所難免的嘛……”

我表示無力吐槽了……

“阿霖。”前腳剛踏出楓林,就發現路口站著一個鶴發童顏,精神抖擻的老頭,正微笑著同我們打招呼。

師父沖他尷尬地笑笑:“司馬,這次,是我有負你所托了。”

顯然這個老頭便是傳說中的司馬星君了,說起來這麽些年我見過的神仙魔王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除了司馬幀,還從來沒有哪個敢直呼師父姓名的,更何況是如此親昵的喚作“阿霖”?!

你別看司馬幀一副老頭模樣,但是論起年齡來,肯定是遠遠不及師父的,這樣平輩而談……怎麽說呢,我總是覺得,甚是詭異啊……

不過,他同師父,倒真的算是難得的知己好友了。

司馬星君苦笑:“無妨。其實你早就提醒過我,是我自己執意要你出面,倒不想,弄巧成拙了。”

師父聞言嘆了口氣:“司馬,你也別太介意了,天命之數,本就是奇幻莫測的。”

司馬星君挑眉:“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還真是諷刺。”說著,他徑直向前幾步站到了師父面前,從懷中掏出一個綠色的錦囊遞給師父道:“雖然你沒能幫上他,不過答應你的,我還是會給。只希望看在這錦囊的份上,若是日後他闖出什麽大禍來,你能幫他一把。”

啊勒?敢情師父還真是來找他的,目的是這個錦囊?勸誡木子白是條件?

師父接過錦囊的手一頓,終是接了過去,微笑道:“好。”

我正郁悶這兩位大神到底在說什麽天書呢,司馬星君這時卻突然看了我一眼,頗有深意地對我道:“菜菜啊,你可不要辜負你師父對你的厚望啊。”

我:“……星君,你這算是臨終遺言麽?”

“菜菜!”師父低斥了我一句,顯然很是不滿我這樣沒大沒小地同他的好友講話。但是他不知道,我私底下同司馬老頭講話,一向都是這麽沒大沒小的,司馬老頭可比師父隨和多了,這麽好的老頭,居然馬上就要……我怕我要是再不抓緊時間沒大沒小一下,會忍不住哭出來的……

果然司馬幀毫不介意地擺擺手:“她說的也沒錯。阿霖,以後,還請你替我多多照顧我這不懂事的徒兒。”

“你倒是寵他,但願他也能不辜負你這一番苦心吧。”

司馬幀不置可否地笑笑:“不必擔心我。我司馬幀能認識你,還有麒麟,也算是人生得兩位知己,死而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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